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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- 玄幻奇幻 - 天启预报在线阅读 -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未来之赌

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未来之赌

  <  洪流倒卷。
  现在,火中的英雄抬起头,向着远方覆盖天地的黑潮,伸出手。
  瞬间,贯彻天地之间的火柱消散,那浩荡的烈焰随着他的意志,化为暴雨降下,将一切再度点燃。
  而在他的手中,那一柄平平无奇的铜棍,便开始了无止境的延伸。
  向着正前方,轰鸣而来的盖亚残躯,腐烂的统治者。
  劈落!
  可在万丈光焰蔓延而过,无数剥落的铜锈之后,便显露出宛如游龙一般的字迹——【定海神珍铁】!
  足以钉住整个海洋的恐怖力量于此爆发!
  统治者怒吼。
  头颅乃至躯壳,竟然被这一棍给彻底击溃。
  在从腐尸中诞生以来,她竟然第一次的,停下了脚步。
  就在这堪比神明的伟力前方!
  “来,老婶儿!”
  化为巨人的大圣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臂,光焰之中的面孔似是狞笑:“别着急,咱俩好好的,唠会嗑——”
  紧接着,头槌。
  轰!
  无止境的破坏力,从冲击之中迸发,迅速的扩散,向着黑暗。
  数不尽的怪物打不到他,甚至就连在甲胄之上留下一道划痕都做不到。
  当那不败的英雄屹立在现境的前方,便以一人之力,将整个地狱拒之门外!
  万神殿的神迹刻印再度降下。
  连同着燃烧的太阳历石,与残缺的神之车轮一起,绽放烈光,洒下毁灭和反击的火焰。在这接连不断的反击之下,原本崩溃的阵线,竟然再一次的,稳住了阵脚?
  “绝境之中竟然还有如此英才,着实令人惊喜。”
  大君赞叹着,微微摇头,仿佛怜悯:
  “可惜,为时已晚。”
  如今的毁灭,已经太迟。
  因为就在棋盘上,漆黑的色彩早已经开始扩散。
  就像是雨后的霉菌一样,重重叠叠。
  来自深渊的畸变已经降临在了死去的世界之中,深入骨髓……
  当统治者再度嘶鸣时,腐败的躯壳中就升腾起一阵阵漆黑的烟雾,笼罩一切,扎根在大地之下,天穹之上,笼罩万物。
  将那些斗争的光芒渐渐遮蔽,覆盖了一切。
  还有更多的深渊之潮,源源不断的从腐烂的身躯中扩散。
  她在渐渐分裂……
  溶解!
  “他妈的,烦不烦!”
  大圣咆哮,焰流涌动,自金眸中喷出,切裂了腐烂统治者的身躯,紧接着,定海神针劈下,将那一颗蠕动的头颅彻底打爆!
  只可惜,所响起的却不只是哀鸣,还有井喷而出的地狱沉淀。
  一味的忍受着来自现境的围攻,那一具缝合怪竟然除了本能的侵染之外,毫不反抗,只是不断的畸变,重生,将自我的深渊之血扩散向整个世界。
  然后,拉扯整个碎片的深度,向着地狱演变!
  地狱沉淀、焚风、无名火,无数深度之下的诡异景象从大地之上浮现。
  而在这迅速地狱化的恐怖景象里,只有弄臣们在风中大笑,欢喜赞叹,送上了来自吹笛人的恩赐。
  “汝将孕育万物,汝将生养众多,天上的鸟,海中的鱼,奔走的兽类也要归你统辖……从此之后,便是【混沌之母】!”
  现在,地狱降临!
  哪怕还有反抗的火光存留,可黑暗,已经彻底吞没了整个世界。
  死寂的殿堂里,只剩下了遗憾的叹息声。
  来自王座之上。
  “看起来赌局就要结束了,我的朋友。”
  大君轻叹:“实在是一场精彩的对决,你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。
  可哪怕将胜负建立在汝等的骗术之上,但从一开始,我们彼此的力量就不曾等同……如今,你还有什么牌能拿出来逆转乾坤呢?”
  轮椅上的外交官没有说话。
  寂静。
  早已经,难以呼吸……
  晦暗的气息从那一具苍老的身躯中浮现,如有实质的漆黑缠绕在他的面孔之上,渐渐猩红的眼瞳颤动着。
  凝固已至!
  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。
  不论是存续院的手术,还是各大谱系的宝物,竟然都在接连不断的消散,难以起效。
  当艾萨克的长袖之下,手腕微微扭转,便听见了王座上的冷哼。
  “自欺欺人的把戏,也该够了。”
  啪!
  低沉的雷鸣里,艾萨克的口鼻中流下了猩红的鲜血。
  在成为柯罗诺斯之后,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轴中的暗流是如此的狂暴,竟然险些将他的灵魂撕裂。
  就在他的面前,庞大的棋盘已经彻底的化作了漆黑。
  挣脱了彩虹桥的链接,向着黑暗的深渊,一寸寸的坠落。
  而随着碎片内深度变化,更多崩裂的声音,从现境周围响起——在统辖局内扩散的警报声里,无数边境彼此之间的繁复衔接,开始了迅速的瓦解和崩溃。
  现境防御阵线,开始消亡!
  数之不尽的巨大缝隙渐渐裸露,生长,海量的碎片从边境的衔接之间脱落,坠向了深渊,就化为了一道道耀眼的虹光……直到最后,被深度之下的领域,彻底吞没。
  赌局终于迎来终结的瞬间。
  最后的结算,开始了!
  而就在深度迅速暴涨的碎片内,万神殿的最底层。
  一间空无一人的仓库中,两座培养仓之上亮起了一盏盏指示灯,照亮了里面两张封冻了漫长时光的面孔。
  眼瞳,微微的眨动。
  致命的‘标本’正在解冻,只差最后的命令。
  衰变序列一触即发。
  可存续院内,院长却依旧一动不动,搭在触发器上的手指就像是冻结了一样,纹丝不动,只是看着屏幕上浮现的无数数据,寻找着任何一丝转机的存在……
  或者,在终结之前,确认最后的时机。
  触发器上的手指下压了一分……
  .
  “醒醒!”
  耳边仿佛传来了熟悉的声音,有人摇动着他的肩膀,轻柔呼唤:“马库斯,醒醒!”
  他说,“别再睡啦。”
  在昏沉中,苍老的外交官再度抬起眼睛。
  像是醒来。
  空洞的视线掠过了眼前的一切。
  并没有在乎那些不值一提的纷争、危局、深渊和地狱,看向远方,就好像能看到不存在与这里的人影一样。
  看到那些熟悉的笑脸。
  温柔的阳光之下,他们重新相聚在古树之下,彼此欢笑着。
  一如往年。
  “我这是……在哪里?”
  马库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幻象,伸手,想要触碰他们的面孔,可那些面孔如同泡影一样,一触及碎。
  如此遥远。
  只有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。
  “当然是在你所选择的地方啊,马库斯。”
  有人在耳边说:“在你不愿意醒来的梦里。”
  有崩裂的声音响起,从天空和大地之间,令那些面孔渐渐模糊,一切仿佛都在飞快的消散。
  昔日的一切,渐渐不见。
  连同那些回忆一起……
  “别发呆啦,马库斯。”
  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后退了一步,冲着他笑了笑:“你还有事情要做呢——”
  他说:“梦要结束了,你该离开了。”
  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,微笑着挥手,转身离去。
  “等等,等一下!”
  马库斯挣扎着,想要从轮椅上起身,嘶哑的恳请:“不要走,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!”
  可那些身影就那样,从他的身旁走过,拍了拍他的肩膀,微笑着道别。
  渐渐远去。
  消失在阳光里。
  他已经追之不及。
  “等等我啊。”
  他推动着轮椅,蹩脚的跟在后面,狼狈的追逐:“请你们,等等我……”
  可是却无人回头。
  直到最后,破碎的道路上,只剩下喘息的老人,再看不见他们的背影。
  泪流满面。
  嘶哑的呐喊。
  美好的旧时光啊,请你停一停。
  为何要留我一人在这里……
  如此孤独。
  那一瞬间,他闭上眼睛,绝望的嘶鸣从灵魂的最深处响起,将这个徘徊了数十年的梦境撕裂。
  最后的阳光,消失无踪。
  黑暗泉涌。
  自老人的躯壳之中。
  随着他的悲鸣一齐,爆发!
  深渊鸣动!
  无数地狱在突如其来的潮汐之中动荡着,焕发出高亢的轰鸣,宛如肃冷的钟声宣告!
  向着现境、边境、乃至一切地狱。
  昭示统治者的诞生。
  就在大君期盼的注视之中,在隔绝一切的无穷黑暗里,只有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浮现,缓缓从马库斯的面前抬起,捧起由深渊所降下的庄严冠冕。
  以这现境和地狱的赌局为牺牲和奉献,成就无与伦比的灾厄伟业。向着凝固的灵魂,慷慨的授下了地狱的精髓和威权!
  只差一寸。
  而这一寸……却遥远的像是天渊!
  当马库斯再度抬起面孔的瞬间,捧着王冠的血手,停滞在半空之中。
  被老人死死的握紧。
  连带着,现境防御阵线的坍塌和盖亚碎片的陨落,都戛然而止。
  一切都仿佛迎来了冻结。
  “我拒绝!”
  那个孤独的老人眼前的深渊怒吼:“我们的战争,还没有结束!”
  哪怕是梦已经醒了,也无所谓。
  只剩下自己一个人,也没有关系!
  只要我还在,他们就还在。
  不,只要还有人踏着我们所开辟的路向前,那么,我们的故事就还没结束——
  不论是谁,都不能否定他们牺牲的价值,不论是谁,都不能玷污他们所留下的荣誉!不论是谁,都休想夺走我的灵魂!
  哪怕是深渊也不可以!
  如是,不自量力的,抗拒着近在咫尺的结局。
  向着擅自落下帷幕的舞台,发起反击。
  令一切都戛然而止。
  遵照赌局的约定——倘若盖亚归于地狱,那么,马库斯便要归于地狱。可倘若,马库斯的灵魂对此表示拒绝呢?
  天平之上的筹码竟然擅自的,阻挡在结果的前面。
  宛如螳臂当车一样,不惜牺牲所有,换取短暂的时间。
  哪怕,只有这短短的一瞬!
  “赌局已经结束了,马库斯。”
  大君怜悯宣告:“你的反抗诚然珍贵,但已经毫无意义,尘埃落定,你终将归于深渊。”
  “不,赌局还在。”
  在血冠之下,老人凝视着被自己阻挡的结果,露出嘲弄的笑容:“所以,规则……还在!”
  那一刻,在他身后,艾萨克无声的叹息。
  闭上了眼睛。
  柯罗诺斯的圣痕再次运转,涌动的神性焚烧灵魂,再度冲破了时间轴之上的无数汹涌暗流。
  再无任何犹豫,运转!
  粘稠的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渗出,缓缓滴落,染红了他手中的最后一张卡牌……
  卡面之上,曾经所有的图案尽数退去,到最后,只剩下一片空白!
  .
  那是赌局开始之前,最后的一天。
  艾萨克忽然收到了罗素的消息。
  一次在存续院之外的会面,老时间,老地方。
  对于校长心中的不安,他早已经有所了解,甚至,他自身的不安还在那之上,尤其是在知道了部分存续院的计划之后。但会面的时候,罗素却根本没有问起任何他所知的事情,甚至没有查探任何的情报,一切对话都未曾涉及机密。
  只有一条来自天国谱系的命令交给他。
  优先级甚至在存续院和统辖局之上,一旦其他的计划和罗素的命令相悖,那么就无条件以罗素的命令为准。
  在暗淡的灯光下,罗素告诉他:
  “——不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,你都绝对不可以用尽槐诗的卡牌!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
  艾萨克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,予以遵从。
  甚至没有问原因,只是坚决执行。
  其实,哪怕是罗素不说,他也会这么做。
  槐诗作为天国谱系的重要传承者和下一代板上钉钉的谱系之主,可以说是理想国复兴的希望和所有人的未来。
  哪怕是孤注一掷的赌局,也必须留下一点点翻盘的血本。
  怎么能够如此的将他断送在这一场斗争之中。
  可对于他坚决的态度,罗素却露出了某种……近乎嘲弄的笑容。
  “不,你不明白。”
  天国的洛基端着酒杯,仿佛走神了一样,许久,才轻声说:“你认为,你要为天国谱系留下最后的希望。
  但希望之所以可贵,是因为希望是有意义的,是存在价值的,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。”
  “我相信槐诗的才能。”艾萨克不假思索的回答。
  “啊,这一点我们很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。”
  罗素摇头:“我要说的,是另外的事情……你以为赌博是什么呢,艾萨克?”
  不等他回答,罗素便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:“赌博,就是骗局——骗术师们的斗技场。大家勾心斗角的摸索对方的底牌,读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,寻觅每一个阴谋的气息……
  甚至,有时候早在赌博开始之前,胜负就已经确定了。
  所以,智者才不会去赌博。
  因为赌博就代表着情况失控之后还怀有翻盘的侥幸,将一切寄托在概率的软弱内心,以及穷途末路、弹尽粮绝之后的无可奈何。”
  在寂静里,罗素仰头,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,忽然笑了起来:“可笑的是,有的时候,我们却又必须要去赌。
  否则的话,就连机会都没有了……”
  艾萨克没有说话。
 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。
  直到罗素最后发出声音:“艾萨克,我将命令交给你,是因为这是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,也是唯有槐诗才能做到的事情。”
  “把准备好的卡组删掉吧。”
  他说,“倘若要赌的话,那便不能寄望于过去的荣誉和积累——”
  “这一次,我们赌未来!”
  就像是真正不惜一切代价的赌徒那样,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燃烧着连自己灵魂都要烧尽的火。
  “——赌他的未来!”
  现在,诚然如同罗素所猜测的那样。
  当结果即将揭露,赌上了过去所拥有的一切,却仍然无法倾覆天平另一侧的重量。
  当局势已经恶化到快要无可挽回,再无退路时,所能采用的,便只有这最后的挣扎!
  抛弃过去,为了现在,向未来寻求可能!
  现在,在艾萨克的手中,柯罗诺斯的奇迹再现。
  时光奔流。
  事象记录在迅速的变化,就在那五指之间——耀眼的光芒浮现!
  握紧这一瞬间的宝贵时机,穷尽自己所有的一切,神性、灵魂乃至源质尽数投入进动乱的时轴之中。
  以截取自槐诗本人的记录根基,予以催化,以此为凭证,向未来的时光发起最后的召唤!
  眼瞳之中的烈光在瞬间燃尽。
  躯壳之内空空荡荡。
  他的灵魂顺着激流,已经飞向了未来,在无穷的可能性中追溯,再追溯,哪怕这一份意识变得四分五裂,迅速的在时光的消磨中归于虚无。
  可千万种可能性里,千万个艾萨克在动乱的时轴中里穿梭,在无数绝路之间寻找寻找唯一的那个……
  直到久远,久远,久远到他自己也彻底迷失的未来之中,传来最后的共鸣。
  就像是向着溺水者伸出援手一样。
  摇摇投来了一线亮光。
  在那一瞬,虚无的时轴彻底坍塌,艾萨克的灵魂从乱流中归来,口鼻中渗出的血色也被那恐怖的反噬所点燃。
  照亮了那一张破碎的笑容。
  在他的手中,那一张空白的卡牌迎来了迅速的蜕变,转瞬间,自青铜向着白银、黄金、钻石……到最后,再无任何边框去承载那庄严的背影。
  一切都是那么模糊,只有侧脸如此清晰。
  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。
  可眼神却变得那么冷漠和高远。
  这便是未来的槐诗。
  未来的天国之主所得到的万世牌!
  “槐诗,我将往后一切的未来交托给你。”
  艾萨克用尽最后所有的力气,将那一道瑰丽的光芒,投向了棋盘内,连带着最后的期冀和祝愿:
  “现在,未来就在你的手中——”
  虚无的卡牌,落入了即将崩溃的棋盘之内。
  那些丝毫不具备任何力量的事象记录,毫无保留的融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——原本只是虚无缥缈的故事和遥远未来的见证,此刻在最后规则的转化之下,迎来了具现!
  令槐诗愕然的瞪大眼睛。
  感受到灵魂深处所产生的变化,还有……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恐怖力量!
  以及,突如其来的……
  变化!
  短暂的死寂之中,殿堂之内,存续院的屏幕前,统辖局的决策室,乃至石髓馆中……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棋盘之内的世界。
  大君垂眸,阴云之后的面孔似是微微皱眉,枯萎之王却从椅子上起身,顾不上手里漏掉的汽水,瞪大眼睛,期盼翘首。
  罗素沉默着,没有说话,只是手中的烟卷微微颤抖,等待着最后的后果。
  而彤姬,在微微的愕然之后,旋即,浮现出某种古怪的神情。
  “探求于未来,确实是一招好棋。”
  她靠在沙发,无奈轻叹:“只不过,太过于依靠不确定的未来,未必会有预想之中的好结果啊。”
  伴随着她的话语,棋盘之内的槐诗骤然一震,脸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隙。
  就在他的胸前,归墟的裂隙重现,膨胀——已经无法再容纳节节攀升的力量和那庄严的神性,灵魂在火焰里焚烧,躯壳自伟力中崩溃。
  意识在瞬间消散。
  灵魂重铸。
  而在破碎的裂隙之后,崭新的面目再度凝聚。
  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久违的世间万象,好像洞彻了棋盘之外的棋手们一样,毫不掩饰那发自内心的讥诮和轻蔑。
  就这样,轻描淡写的,抬起了一根手指。
  向着眼前的化为地狱的世界点出。
  于是,天空、大地、飓风、火焰、地狱、英雄和统治者,乃至一切微不足道的尘埃,尽数冻结。
  再然后,万物,失去色彩。
  血色猩红,骨的苍白,火焰的灵动和浑浊的狂风,青色的虹光和紫色的眼瞳……所有的所有,都在君临的意志之下,化为了漆黑。
  和驳杂的地狱污染不同,那是不论多少腐烂统治者去拼尽全力都难以企及的纯粹!
  黑暗。
  令深渊为止颤栗的永恒至暗,降临于此。
  此刻,欢欣、悲苦、震怒、杀意乃至一切源自灵魂中的情绪都消失不见,只有绝望,无穷尽的绝望笼罩了一切。
  可在那一片永恒的漆黑里,却仿佛有光!
  就在所有人的眼前,伴随着碎片的颤栗和破裂,有某种无需肉眼去辨别便能够察觉的存在在渐渐的凝聚。
  仿佛倾尽地狱所铸就的至暗里,庄严的轮廓在冉冉升起。
  凌驾于天穹之上。
  从深渊里,升起了黑色的太阳!
  那究竟是东君,还是什么?!
  不,这究竟是太阳,还是无数地狱所铸就的旋涡?!
  此时此刻,刺骨的恶寒在每一个灵魂之中扩散,难以分辨,那究竟是现境所呼唤的救世主,还是就连深渊也要为止屈服的地狱之主!
  而这一份足以将一切重新颠覆的成就,究竟来自于创造还是灭亡?
  可当这令人颤栗的揣测从脑海中浮现的瞬间,仿佛就有充满戏谑的轻笑在耳边响起,如此的嘲弄。
  来自黑暗之中。
  因为漆黑的日轮,在运转!
  恐怖的引力从其中迸发,拉扯着那充斥一切、笼罩万物的永暗,向着内部坍缩塌陷,令万物在这惊天动地的波澜中动荡回旋。
  而在永恒的黑暗最深处,一缕轻柔的光芒,缓缓升起!
  宛如倾尽了整个深渊的黑暗,去锻造出的一线光芒,当它诞生的瞬间,一切黑暗便再无意义。万物都沐浴在这平静而纯粹的光芒辉光之中,领受恩典!
  短短的一个弹指,所有的永暗都在光芒的照耀之下焚烧殆尽。
  连带着地狱的沉淀和深度一起——
  在这冻结的世界之中,只有日轮之下,那孤独的身影耸立。
  就好像从漫长的梦中醒来了那样。
  愉快的微笑着。
  俯瞰一切。
  “不对,不是深渊烈日?”
  屏幕前面的彤姬瞪大眼睛,凑近了,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影,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。
  “被改变了?”
  她愣了一下,就像是见证了整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奇迹那样,乐不可支:“那样的未来竟然也会有被更替的可能么……哈哈,哈哈哈哈,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!
  老娘天下第一,天上也他娘的是第一!!!!”
  当来自命运的惊喜向着她露出只鳞片爪,她便忍不住欢呼,狂喜,从沙发上跳起,赤足踩在扶手的皮革、冰冷的地板和平滑如镜的茶几之上,回旋,跳跃,宛如舞蹈那样。
  当天命的呼唤到来时,她便慷慨的挥手,毫无吝啬。
  “拿去吧,槐诗,全部拿去!”
  满怀着愉快的跳跃着,舞蹈着,哼唱着久远的歌谣,她凝视着屏幕上的笑脸,告诉他:“终有一日,你将成为太一!”
  .
  槐诗仿佛再一次的坠入了梦境的最深处。
  好像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比漫长的时光,体会了自己所未曾想象的欢欣和悲伤,走完了自己未曾想象的漫漫长路。
  得到了很多,却又失去了很多。
  可当他仔细回忆的时候,一切却已经不再清晰。
  只有当他终于走到了梦境的尽头,才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,如火焰的红裙,还要狡黠又愉快的笑脸。
  于是,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。
  他无奈的叹息:“又是你搞的鬼么,彤姬?”
  “唔,或许其中多多少少有我那么一些因素吧,不过,偏偏这一次不是哦。”
  彤姬背着手,凑近了,端详着他的眼睛,微微吐息:“虽然接下来的内容对于你这样的纯良少年来说,有些为时过早。
  但来都来了,也没什么好犹豫的。
  我是无所谓啦。”
  她停顿了一下,满怀着挑衅的望着自己的契约者,轻声问:
  “不过,你准备好了么?”
  当那一双眼瞳凑近,便能够看见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,如此清晰,又如此的紧张。
  可紧接着,便看到她恶趣味得逞的愉悦笑容。
  只不过,这一次不等他发怒,彤姬便已经握紧了他的双手。
  靠近了。
  宛如拥抱一样的紧贴。
  “去吧,槐诗。”她在槐诗的耳边催促,“该你登场了。”
  “去向他们展示——”
  彤姬说:
  “——何谓至强!”
  槐诗,睁开了眼睛。
  过去无数积累所形成的结晶,现在无数牺牲最终所通向的终点,来自遥远又遥远的未来幻影,在这一瞬间,彻底降临!
  冠带日轮之冕,身披庄严之袍。
  肃冷的面孔之上,双眸如烈日,浮现暴虐之光,照耀万物。
  在棋盘之上,那一张翻转不休,变幻不定的卡牌,终于显露真容。
  此即为理想国的传承者,天国谱系当之无愧的主宰!
  世间万象的掌控者——
  ——【天敌·太一】!
  此刻,在现境和深渊的见证之下,太一俯瞰万象,露出微笑。
  他不知道这一份力量究竟从何而来,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,但是,无法否定的是,这一份力量源自于自己。
  丝毫没有任何的叛逆和桀骜,驯服的在他意志之下运转,如臂指使。
  甚至,改天换地,只要一念!
  “现在,我们来弄点好玩儿的东西吧……”
  槐诗轻声呢喃着,仿佛被源质之中的傲慢和庄严所感染,向着寥落的世界轻叹:“首先,要有光!”
  于是,遵循本能的指引,日轮运转。
  在他展开的五指之间,极尽瑰丽的闪光升起,勾勒出凌厉的轮廓。无穷矩阵从其中浮现,海量的奇迹涌动,化为了一道道繁复的花纹。
  那是一柄……宛如晶石所铸就的赤红长弓!
  再紧接着,当槐诗的右手向上抬起,日轮之中,所有碎片世界内抽取而来的永恒黑暗剧烈的运转着,向着正中收缩,缓缓落入了槐诗的手里。
  当一切深渊的力量焚尽之后,所剩下的,竟然是苍白。这便是倾尽了整个世界的黑暗之后,所形成的素白之矢!
  “你妈的罗素!!!!”
  在这一刻,统辖局内,玄鸟已经忘记了原本的惊喜和赞叹,在反应过来之前,已经本能的掐住了旁边罗素的脖子。
  想要把这个老王八彻底掐死在这里。
  亏我还当你是朋友,竟然瞒了我这么久……我要杀了你!!!
  哪怕早就知道,槐诗进阶东君十拿九稳,可眼看此刻所发生的一切,他又如何能不心痛的狂怒!
  刚刚夸父突破带来的喜悦,瞬间消失无踪。
  只体会到耶格尔同款心如刀绞。
  “等等,等等!”
  罗素狼狈的尖叫:“有话好好说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!我真的不知道……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!?”
  “帝俊赐羿彤弓素矰,以扶下国……”
  玄鸟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,难掩敬畏:
  “——那是太一的神之楔!”
  现在,当纯白之箭在槐诗的指尖扭转,轻柔的搭在了赤红之弓的弦上,世界便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之中。
  万籁俱寂。
  唯有那紧绷的弓弦被拉开时,源自万物的鸣动和高歌!
  天空、大地、星辰,无数依旧在地狱侵蚀下燃烧的斗争之火,无数不甘于坠入地狱的灵魂,那些悲愤的意志,那些燃烧的决心,乃至,一切的一切……
  一切的意义,都汇聚在那世界低吟的鸣动里。
  这究竟是极意还是其他什么的呢?
  难以分辨。
  因为所有的所有,都已经完美无瑕的融会在这简单的一举之中。
  现在,当弓如满月。
  箭在弦上。
  被太一所冻结的世界里,只有刚刚诞生的混沌之母在剧烈的痉挛着,绝望颤栗,一双双猩红的眼瞳眨动着,嘶鸣。
  可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。
  整个世界,已经回归了真正的主宰手中。
  现在,属于她的宿命和结局,已经在寄托与槐诗的弓弦之上,在纯白之矢的锋刃之上闪耀——它的名字叫做死,它便是终结和灭亡!
  一切已经再无悬念。
  当槐诗松手的瞬间,万物的低吟便化作了撼动一切的高亢怒吼。
  举世之光汇聚在这一箭之上。
  就那样,飞出!
  如此,轻描淡写的突破了遥远的距离,跨越了层层斗争,越过了无数厮杀和呐喊,向着统治者的胸膛飞去。
  如实,悄无声息的没入了那一具早就应该被彻底埋葬的行尸里。
  连带着所谓的混沌之母,一同毁灭!
  在统治者绝望的尖叫里,一切腐烂和畸变的身体,连带着她所散步的所有污染,所有她所孕育出的子嗣恶种,地狱大群……
  恰如海潮席卷,一切都在这无形的浪潮中飞灰湮灭。
  就连剧烈变化的深度,在这一箭的翱翔中,也被彻底的凝结,被那扩散的力量所扭转,重新,倒回正轨。
  就在所有眼瞳的凝望里,那一线光芒冷漠的跨越了天地之间的距离,将地狱毁灭,将盖亚所带来的一切污染焚烧殆尽。
  余势未竭的向上飞出。
  突破了所有规则的束缚,自棋盘之上超脱,竟然跨越了虚幻和真实的界限,从虚无的事象记录中飞出。
  那随着赌局规则的崩溃而迅速溃散的一线微光,最终没入了大君的手中。
  紧握着棋盘的巨手竟然微微一动,竟然缓缓松开。
  不顾彩虹桥的力量将碎片再度笼罩。
  再不阻拦。
  就那样,任由碎片渐渐在现境的拉扯中消散,崩溃的现境防御阵线迅速的重组……
  无穷雷霆之中,大君俯瞰着自己的手掌,便看到了,在自己的指尖,那一点宛如针刺的,灼痕?
  就仿佛看到了什么罕见的奇景一般。
  在短暂的错愕之后,便忍不住,大笑出声!
  为这逆转的一击喝彩!
  而就在棋盘之内,槐诗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
  就好像奇迹的时间已经结束。
  当庄严的日轮缓缓消散,他手中瑰丽的长弓也随之消失无踪,紧接着所感受到的,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窒息感。
  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中关键的一部分那样。
  以及,在灵魂几乎崩溃的痛楚中,所浮现的,深深疲惫。
  我是谁?
  我在哪儿?
  我刚刚他娘的干了什么?
  以及……
  “虽然说是会有光明的未来,但光明到这种程度,也未免太吓人了点吧?”
  他沙哑的呢喃着,踉跄倒地。
  再顾不上远方现境和地狱的最后斗争。
  槐诗最后笑了笑,闭上了眼睛。
  沉沉睡去。